关于苏联解体的那篇文章才写了一丢丢，最近一直在打游戏，等缓过神来一看，已经近月未更了，先拿这篇凑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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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突尼斯卷》结束，又到了串联历史的章节了。我这个分国别的历史串讲系列并不是循着某一个主题展开，比如经济发展、文化演进、民族融合等，只是按照时间推进顺序把王朝兴替过一遍。之前篇章里提到过许多历史碎片，最后用一期节目把他们给串起来，以后再回想，脑海中就会有个清晰的线索，也方便横向和其他国家历史做比较。
一、迦太基北非的原住民是柏柏尔人。“柏柏尔”是罗马人对他们的称呼，意思是野蛮人，和中国古代的“南蛮北夷东狄西戎”一个意思。柏柏尔人并不是某一个特定的种族，而是对北非土著的一个统称。古代北非和现代不同，那时沙漠化还没这么严重，沿岸地区有丰富的水源和植被，柏柏尔人在这里过着半农耕半游牧的生活。公元前一千年左右，地中海东部贸易繁盛起来，经商民族上线了。不论东北岸的希腊地区，还是东岸的黎凡特地区，其本地的农作条件都不给力，养不活那么多张嘴，老百姓只能往外找饭吃，加上本就是海岸地区，摇个船就出海了，逐渐形成经商文化。大家扬帆远航，贴着海岸一路向西，开始在地中海沿岸建立一个个据点，这些地方逐渐发展为殖民城市，比如，希腊在亚平宁半岛南部、西西里岛上建立的那些殖民城邦，史称“大希腊地区”。腓尼基人也一样，走出黎凡特，到北非闯出了门道。按传说，是腓尼基众城邦中的提尔城邦的公主跑到了现如今突尼斯地区避难。当地酋长只同意划给她一块牛皮大小的地方，公主抖了个机灵，把牛皮减成了条状，然后首尾拼接摆开，刚好圈住了一座山丘。这里就成了腓尼基人的地盘。这座山丘就是比尔萨山。围绕着这座山丘，一座腓尼基人城市逐渐向外渐染扩大，它就是迦太基城，腓尼基语中意为“新的城市”。迦太基城落在北非中部突出的顶角处，扼着地中海东西交通的嗓子眼，商旅辐辏，很快发展成了大城市。腓尼基人也充分利用了北非优良的耕种条件，驱使奴隶，搞起了大农庄。迦太基产业越做越大，逐渐占据了整个北非的中西部海岸地带，还包括西班牙南部、西西里岛西部。一手大农庄，一手外贸，迦太基越来越富，公元前六世纪前后成为地中海强权，此后，长期和希腊人竞争，双方没少打架。后来，东方出来个帮手——波斯人。希腊波斯战争没完没了，希腊无暇西顾，迦太基独霸地中海。迦太基继续扩张，公元前三世纪遭遇到了新的竞争对手，这回是个硬茬——罗马人。二、罗马迦太基和罗马的竞争是从西西里岛开始的，很快演变成第一次布匿战争。“布匿”是罗马人对腓尼基人的称呼。双方打了二十三年（公元前年-前年），迦太基战败，失去了西西里岛和地中海制海权；罗马硬生生从旱鸭子强权打成了海陆两栖强权。为了避开中部的地中海竞争，也为了从国内的政治斗争中脱身，迦太基外贸派势力的代表巴卡家族出走，辗转到西班牙刷副本，打服了土著，吞下了当地银矿。钱包鼓了之后，巴卡家族二代目汉尼拔招兵买马，率兵越过比利牛斯山，一路东进，最后向南翻越阿尔卑斯，到罗马人老家掀起了第二次布匿战争。这回打了十七年（公元前年-前年），迦太基再次战败，武装力量被阉割，未经罗马同意不得对外发动战争。半个世纪后，迦太基邻居努米底亚多次侵夺其领土，罗马方面有意纵容，置若罔闻。于是，迦太基干犯条约，组织军队反击，罗马正好借口施以惩戒，大军压境，用了三年时光彻底把迦太基从地球上抹掉了，首都迦太基城被夷为平地，居民五万人沦为奴隶，史称第三次布匿战争（公元前年-前年）。以上就是《由缰小记·突尼斯卷》第16集到第43集讲的三次布匿战争。注意，布匿战争时代的罗马还处于共和时代，没有进入帝制。第三次布匿战争中，首都城破后，罗马军队包围圈不断缩小，迦太基的残兵败将退居比尔萨山，几天后，比尔萨山也终于沦陷，不愿屈服的迦太基人投入埃什蒙神殿大火，自焚而死。迦太基，自比尔萨始，亦以比尔萨终。迦太基的地盘成了罗马的阿非利加行省，“非洲”（Africa）的叫法就是这么来的。行省首府定在了乌蒂卡，这是曾经的迦太基第二大城市，第三次布匿战争还没开打它就投降了罗马。百年后，凯撒当政，迦太基城得以重建，不过，已经不再是腓尼基人城市了，而是罗马化的城市。现如今，你再到突尼斯旅游的话，会和我一样发现，整个突尼斯遍布罗马遗迹，圆形剧场、大浴场、斗兽场等等，而迦太基的痕迹几乎荡然无存。三、汪达尔与阿兰王国罗马中后期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底层老百姓过得很不好，此时，基督教兴起，正好成了老百姓的精神鸦片，在罗马帝国境内野火燎原。基督教逐渐压倒了罗马原来的多神崇拜，公元年成为罗马国教。突尼斯地区当然也跟着沦陷，一座座教堂拔地而起。比如我上期提到的杜迦古城中就有一座维多利亚教堂遗址。公元年，罗马帝国裂开，分成东西两家，突尼斯地区归属西罗马。到了公元五世纪，北面日耳曼人不断入侵，西罗马大踏步走向衰落。日耳曼人并不是某个特定的民族，而是一个民族混合集团的统称，其中有一支叫汪达尔人，号称“破坏之王”，在欧洲大平原上纵横穿插，从东打到西，然后又翻过比利牛斯，扫荡西班牙，再越过直布罗陀，沿着北非海岸线一路推塔，最后推到了迦太基。这时的迦太基城是凯撒之后重建的罗马城市。公元年，汪达尔人发动了一场突袭，轻松加愉快地盘下了迦太基城，并以此作为新的首都，建立汪达尔与阿兰王国，蹲守了整整94年，成为地中海一霸，极盛时还出海拿下了撒丁岛和科西嘉岛，公元年更是登陆亚平宁，洗劫了罗马城，单是这一个牛逼就足够吹了。这也可以说明，西罗马已经烂成什么样子。西罗马又挺了21年后，寿终正寝。汪达尔人试图在突尼斯地区推行阿里乌教派思想，但非常不顺。阿里乌教派是基督教中的一派，被主流认定为异端，起自基督教亚历山大教区的主教阿里乌斯。大家应该听过，基督教有“三位一体”、“神人二性”的说法，解释起来能把人给绕晕了，实际上根本没那么玄乎，就是原来的经书表述有前后矛盾的地方，信徒们想法设法给打补丁，才生造了一大堆概念，打补丁逐渐专业化之后，就形成了神学。所谓“三位一体”，是说圣父、圣子、圣灵是同一本体，同一个神，但三者又各不相同、不相混淆，是三个位格。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像一个人有三重人格。至于“神人二性”，那是说基督既有神性又有人性，此二性并存于一个位格中，但又不相混同。意思是，不论在圣父、圣子还是圣灵哪一个位格中，基督的神性和人性都同时存在。这就是主流基督教派认定的信经。历史上，但凡违反这两条标准的，都会被打上异端的标签。比如阿里乌教派，认为圣子基督是圣父上帝所造，因而圣子低于圣父，圣子和圣父也不是一回事。这就和“三位一体”的原则大相径庭了。更详细的内容，之前在《由缰小记·埃及卷》第16集讲到埃及科普特教会、《由缰小记·高加索三国卷》第24集讲到亚美尼亚基督教使徒教会的时候详细说过，可以回去翻一下。亚历山大教区主教的这个思想之所以那么有影响力，和亚历山大乃至埃及的文化影响力直接相关。近代以前，埃及还是很发达的，古代曾是波斯、罗马、奥斯曼三大帝国的粮仓，希腊化时期、罗马帝国时期、拜占庭帝国时期、法蒂玛王朝时期都曾是地中海一带的重要文化和学术中心。而埃及的文化和学术中心则在亚历山大。不过，历经几次基督教代表大会（即大公会议），大家统一了思想，实际上是政治斗争有了结果，阿里乌教派被定为异端，“三位一体”“神人二性”成板上钉钉，主流教派沿用至今，当时只剩下一些日耳曼蛮族还在坚持阿里乌教派思想。日耳曼人长期与罗马接触，受到影响，拥抱了基督教，这个就和中国古代北方游牧民族儒化类似。其中很多部落信仰的都是阿里乌教派，比如哥特人、汪达尔人。所以，汪达尔人、哥特人和罗马人之间的战争，除了普通的厮杀之外，也有一层判定正统与异端的宗教色彩。四、拜占庭公元年，东罗马也就是拜占庭帝国查士丁尼一世上位，史称查士丁尼大帝，被誉为罗马帝国最后的荣光。伊斯坦布尔那个圣索菲亚大教堂就是他建的。圣主在世，必有名将。在他号令之下，贝利撒留出征北非，公元年，成功干掉了汪达尔与阿兰王国，代替已故的西罗马收复了阿非利加行省。于是，突尼斯地区成了拜占庭的地盘。当时，拜占庭和萨珊波斯常年打仗。萨珊波斯一度打到埃及，占了亚历山大港。所以，拜占庭在北非大量兴建防御工事，其中当然也包括突尼斯。上期提到的杜迦古城就留下了一些痕迹。那座罗马三联神神殿，之所以保存相对完好，就是因为神殿当时被囊括在了碉堡内部。当拜占庭和萨珊波斯彼此消耗时，中东沙漠上刮起了骆驼旋风。穆罕默德横空出世。阿拉伯人登上了争霸的历史舞台。五、阿拉伯帝国阿拉伯帝国的成长史大致分为四个阶段：（一）穆罕默德架起政教合一的大旗，首先统一了阿拉伯半岛；（二）接班的是四大哈里发，他们走出半岛，向外扩张，其中，西路推进北非，拿下了埃及、利比亚；（三）四大哈里发之后是伍麦叶王朝（或译倭马亚王朝），中国史籍称为“白衣大食”。伍麦叶王朝时，阿拉伯军队继续西进，拿下了阿非利加行省。公元前年，迦太基城沦陷，突尼斯历史进入阿拉伯帝国统治时期。阿拉伯人迁入，伊斯兰教席卷而来，突尼斯开始阿拉伯化。曾经的阿非利加行省成为阿拉伯的伊夫起亚（Ifriqiya）。所谓伊夫起亚，是以突尼斯地区为核心，加上左边的阿尔及利亚东部、右边的利比亚西北部。（四）伍麦叶王朝之后是阿拔斯王朝，中国史籍称为“黑衣大食”。到了阿拔斯王朝，阿拉伯帝国治下各个总督开始不听话了，纷纷自立，从北非到西亚到中亚，成立了一堆分裂小朝廷，家族内搞起了世袭，只是名义上还奉哈里发为尊，跟我们东周列国差不多。六、艾格莱卜王朝其中，伊夫起亚的艾格莱卜就是其中一个，管哈里发要了埃米尔的名号，每年上贡，名义上拜着哈里发做大哥，实际上总揽当地行政、司法、财政、军事大权，史称艾格莱卜王朝（或译阿格拉布王朝）。艾格莱卜王朝是突尼斯历史上的一个辉煌时代，既经济繁荣，也武德充沛，一度向北征战，拿下西西里岛、撒丁岛，控制了地中海商道，风光无限。阿拉伯军队征服北非时，曾在突尼斯地区建立军事据点，据点逐渐发展成一座城市——凯鲁万。到艾格莱卜王朝时，商旅辐辏，成为北非最繁荣的城市。经济发达，文化也就跟着繁盛起来。凯鲁万逐渐成为北非的伊斯兰文化和学术交流中心，众多伊斯兰学者云集于此。城中清真寺顶盖如云，据说极盛时期，手指之处，皆为清真寺。那个时候，清真寺和学校是不分家的，清真寺的多寡与学术文化的繁盛程度高度相关。直到今天，城中还有八十多座清真寺。旅游的时候都会去看的那个奥克巴大清真寺堪称那个时代的哈佛、耶鲁。凯鲁万因此被称为伊斯兰教第四大圣城。我们也经常管凯鲁万叫“凯鲁万圣城”。凯鲁万对突尼斯的影响直至当代。要知道，突尼斯是中东一带唯一一个法律上明文规定“一夫一妻制”的阿拉伯国家。这点就和凯鲁万的文化传统有关。曾经开明、包容的宗教文化促成了宗教长老和教众对“一夫一妻制”的遵行。凯鲁万不论贵族精英还是平头百姓，都在婚姻合同中规定“一夫一妻”。等到突尼斯独立，年颁布《个人身份法》，明确禁止一夫多妻时，人们也很容易就接受了，甚至认为，这只是对已有的教法传统做了法律确认而已。七、法蒂玛王朝话说艾格莱卜王朝统治阶层是少数阿拉伯人，被统治阶层是土著柏柏尔人。王朝后期，贫富分化，底层税负太重，柏柏尔人怨气沸腾。就在此时，什叶派中伊斯玛仪支系的传教士来到了北非。既然柏柏尔人仇视当地的阿拉伯上层，什叶派传教士只是稍加引导，柏柏尔人很容易就恨屋及乌了，认为阿拉伯上层信仰的逊尼派也不是好东西，跟着改宗了什叶派。接着，叙利亚的另一位什叶派传教士赛义德·伊本·侯赛因也来到了这里，自称马赫迪。马赫迪就是救世主的意思，从犹太教抄过来的，犹太教、基督教中叫弥赛亚。他们不是有末日审判吗？伊斯兰教也搬过来了，认为到世界末日那天，马赫迪就会现世，赏善罚恶，带领穆斯林建立理想世界。所以，伊斯兰历史上许多暴动、起义乃至革命，领导者都自称马赫迪。这是聚拢人心的最佳手段之一。最有名的要属近代历史上苏丹的“马赫迪大起义”，高中历史书上都专门有一段。侯赛因靠着什叶派意识形态和马赫迪的身份整合了柏柏尔人力量，公元年成功推翻了持续百年多的艾格莱卜王朝。侯赛因被尊为哈里发，他自称是穆罕默德的养子兼侄子阿里和小女儿法蒂玛的后裔，所以，建立的王朝就叫法蒂玛王朝，中国史籍称为“绿衣大食”。注意了，这时候中东就有两个哈里发了。阿拉伯帝国虽然碎了一地，但他们的哈里发还在，蜷居巴格达。相当于是，世上同时出现了一个逊尼派的哈里发和一个什叶派的哈里发，分别是阿拉伯帝国的名义老大，和法蒂玛王朝的真正老大。法蒂玛王朝西讨东征，西边拿下了整个马格里布地区（也就是非洲的西北部，包括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利比亚），东边灭了埃及的突厥军头政权，包揽了整个北非沿岸地区，公元年，迁都开罗。此后，埃及成为法蒂玛王朝的中原地带。至于伊夫起亚，属于法蒂玛王朝的龙兴之地，犹如东北之于大清。对很多人来讲，法蒂玛王朝这个名字会比较陌生，但我强调过几次，它在伊斯兰历史上意义非凡，强盛时期，一度吞下麦加、麦地那和耶路撒冷，开罗风头稳压巴格达。那个时候，开罗的爱资哈尔清真寺名震天下，是所有穆斯林向往的最高学府。伊斯兰世界有句谚语：“《古兰经》启示于麦加，抄写于伊斯坦布尔，诵读于开罗。”这种文化上的辉煌就是在法蒂玛王朝时达到了巅峰。所以，法蒂玛王朝是突尼斯、埃及两国追溯历史时肯定要大夸特夸的一段，几乎就和我们追念唐宋差不多。法蒂玛王朝和其他阿拉伯王朝一样，也大量任用突厥军头，等到王朝后期，突厥军头不听话了，分裂割据，把持朝政，国库穷得叮当乱响。与此同时，塞尔柱突厥崛起，十字军东征，法蒂玛王朝治下的叙利亚、巴勒斯坦先后被塞尔柱突厥、十字军占领。十字军向西入侵埃及，法蒂玛王朝岌岌可危，连忙向赞吉王朝求援。赞吉王朝是塞尔柱突厥分裂后在叙利亚、伊拉克一带形成的政权。（塞尔柱突厥崛起特别快，崩裂也特别快，很像是忽然一场暴雨，转瞬又天晴，只留下一滩滩积水，这积水就是一块块分裂政权，比如赞吉王朝。）赞吉王朝派出了库尔德人希尔库还有他的侄子率军赶往埃及。希尔库打跑了十字军之后，留在埃及不走了，五年后，法蒂玛王朝哈里发任命他为维齐尔（即宰相），总揽军政大权。希尔库死后，他侄子接任了这个宰相之位，顺手废掉了法蒂玛王朝末代哈里发，开立阿尤布王朝，重新尊奉巴格达的那位阿拉伯帝国哈里发做老大，正式回归逊尼派，哈里发封他为埃及苏丹。他率兵北上，击退十字军，收复耶路撒冷，成为阿拉伯世界铭记至今的英雄。尤其是阿拉伯以色列对抗半个多个世纪中，阿拉伯始终落在下风，每个阿拉伯人都期盼着有朝一日收复耶路撒冷的英雄重现于世。他就是，萨拉丁。八、齐里王朝时间线往回调，话说法蒂玛王朝迁都到开罗之后，任命柏柏尔人部族首领齐里作为伊夫起亚的总督，坐镇龙兴之地。此人对法蒂玛王朝哈里发忠心耿耿，号称“帝国之剑”。可他儿子就不一样了，他死后，齐里二世割据一方，公元年开立齐里王朝，只表面上还奉法蒂玛王朝做老大。这时候距离法蒂玛王朝迁都才十一年。11世纪初，齐里王朝分裂成东西两部分，迅速衰落。原来的凯鲁万圣城这时候已经没落，贸易上东边有法蒂玛王朝压制，北面有热那亚、比萨等城市竞争，齐里王朝不赚钱了。公元年，齐里王朝正式宣布和法蒂玛王朝决裂，向巴格达哈里发效忠，集体回归逊尼派。九、诺曼人的非洲王国齐里王朝衰落的同时，诺曼人开着船来了。诺曼人是维京人在法国北部安家的一支，而维京人是日耳曼人的北方支系，号称北欧海盗。公元9-12世纪，正是诺曼人四处出击的时代。其中最有名的，要数入侵英国的战争，诺曼人当了英国国王，开立诺曼王朝，史称“诺曼征服”。征服了北方之后，诺曼人又乘船南下，沿着海岸线溜达进了地中海，征服了意大利南部、西西里岛，建立起西西里王国，繁盛一时。讲布匿战争时就提过很多次，西西里距离突尼斯太近了，不过一昼夜的行船距离。西西里王国随即大军南下，到伊夫起亚攻城略地，公元年灭掉了齐里王国，创建了一个诺曼人的非洲王国。十、阿尔穆瓦希德王朝与此同时，摩洛哥那边的柏柏尔人伊本·图迈尔特自称马赫迪，招兵买马，开立阿尔穆瓦希德王朝。（是的，又是马赫迪，翻开伊斯兰世界历史，你会发现马赫迪多如牛毛。）此时，他的势力还局限于山区。等到他的继承者上位之后，占领了马拉喀什，成功推翻旧王朝。马拉喀什相当于摩洛哥的西安，历代王朝都城，大家到摩洛哥旅行，进撒哈拉沙漠时，一般都是从马拉喀什出发。阿尔穆瓦希德王朝迅速崛起，向外扩展，向北跨过直布罗陀，占了西班牙南部，向东一路平推，征服了整个马格里布地区，其中，公元年赶走了诺曼人。突尼斯成为阿尔穆瓦希德王朝的一部分。突尼斯城成为省会。它就在曾经的迦太基城不远。十一、哈夫斯王朝13世纪，阿尔穆瓦希德王朝对地方的管控力减弱，王朝碎成三块。公元年，伊夫起亚的封疆大吏分裂出去，成立了哈夫斯王朝，定都突尼斯城。这是突尼斯城第一次作为首都出现。年，法国国王路易九世组织第八次十字军东征。本来是要重走东征路，直接到巴勒斯坦地区和埃及的马穆鲁克掐架。“马穆鲁克”本意是奴隶，给阿拉伯人冲锋陷阵的，后来靠着军权坐大，成了一股很有势力的军事集团，这帮军头后来夺了权，成为埃及统治阶层，史称马穆鲁克王朝。旭烈兀西征大军所向披靡，就是打到他们这儿碰了钉子。要不是马穆鲁克，蒙古人可能会一直打到摩洛哥去，成就地跨亚欧非三大洲的帝国。总之，在当时，马穆鲁克就是中东一带最强的穆斯林山头，是十字军的主要对手。但是，路易九世出发前又改了主意。四年前，他弟弟从教皇那儿拿到了西西里岛统治权。大家一商量，老路线我们打了那么多次都白费，干嘛不试个新路线呢？西西里距离突尼斯这么近，哈夫斯王朝也没有马穆鲁克能打，先灭了他们，而后东进，从侧翼威胁埃及，也许更能解决圣地之围。大家越想越激动，大军直奔突尼斯。一开始的登陆作战确实很顺利，但当时是八月，酷热难耐，疫病突然在军营里爆发了，连路易九世自己都病死了。十字军勉强签了个和约就撤了。第八次东征再次失败。14-15世纪，马格里布地区几个国家互相打个没完，彼此消耗，共同走向衰落。此时已是大航海时代了，西班牙成了日不落帝国，北非附近的海盗活动也猖獗起来。一边有西班牙不断入侵，一边有巴巴里海盗不断劫掠。哈夫斯王朝越来越虚。巴巴里海盗看似是外来侵略，实则是自己人落草为寇。就跟明朝倭乱似的，“盖江南海警，倭居十三（十分之三），而中国叛逆居十七（十分之七）也”。“巴巴里”就是“柏柏尔”之音变，这伙海盗明显发端自柏柏尔人，大多是穆斯林，每天在马格里布海岸打卡上班，还找了个大靠山奥斯曼帝国，和欧洲天主教国家对着干。他们盘踞地中海，绑票生意做到飞起，抓了欧洲人然后勒索赎金，对基督徒商船收保护费。一度圈了北非不少地盘，甚至打造出一个奥斯曼治下半独立状态的王国。奥斯曼治下正部级以上官员有“帕夏”的称呼，巴巴里海盗的头子也叫帕夏。所以，说是海盗，实则已经成了奥斯曼帝国政治序列中一股半明半暗的力量，帝国黑手套是也。巴巴里海盗整整蹦跶了三百多年，曾经搞得美国人叫苦连天，每年都要给巴巴里海盗支付巨额赎金，公元年支付的赎金居然占到了美国联邦财政收入的五分之一。后来欧美各国再也忍不了了，主要是军事实力上来了，脾气也就长起来了，联合围剿，用了数十年终于把这伙海盗杀了个干净。时间拉回到16世纪，西班牙和奥斯曼在地中海竞争，巴巴里海盗帮奥斯曼，伊夫起亚地区成了双方争夺的要地。你来我往，都曾占领过突尼斯，最终，奥斯曼帝国略胜一筹，年，联手巴巴里海盗，灭了哈夫斯王朝。突尼斯成了奥斯曼帝国的一个行省，奥斯曼帝国派驻总督。正如前文所述，总督通常以帕夏称之。十二、奥斯曼帝国奥斯曼帝国对北非几个行省都没有实行直接统治，派来的帕夏语言不通，很难插手当地事务，真正管事儿的是当地的军事长官迪伊和民事长官贝伊。逐渐地，迪伊、贝伊把帕夏架空，掌握大权。年，突尼斯迪伊篡权执政；年，贝伊侯赛因·本·阿里·图尔基又推翻了迪伊，成了突尼斯的土皇帝，表面上依旧尊奉奥斯曼苏丹，实际上已经独立，史称“侯赛因王朝”，治下的突尼斯被称为“突尼斯贝伊国”。奥斯曼帝国后期已经躺尸，对治下的分离主义无可奈何，只能是把贝伊或迪伊的地位提高成帕夏一样，默许了他们的地位。就在此时，列强把魔爪伸向了北非。十三、突尼斯贝伊国年，法国占领了阿尔及利亚。阿尔及利亚名义上是奥斯曼领土，但和突尼斯一样，早就搞起了独立小王朝。所以，法国拿了，奥斯曼也没脾气，主要也是奥斯曼半死之躯，只能装没看见。阿尔及利亚右边邻居就是突尼斯。法国人住进了隔壁，突尼斯危机感倍增，末代贝伊向当时的埃及老大穆罕默德·阿里学习，推行改革，富国强兵。但是，贝伊面临一个几乎所有王朝末期都面临的无解难题——税收不上来。地方尾大不掉，税收截留了五分之四，最后交到中央时只剩五分之一了。没钱买武器，没钱扩军，没钱兴建学校，没钱搞基础设施投资。财政状况逐年恶化，贝伊不得不举借外债度日。终于，债台高筑，到年，连利息都还不起了，财政破产。年，法国、英国、意大利组了一个国际财政委员会，大摇大摆以债权人身份介入突尼斯内政。其中，法国的存在感最强。年，奥斯曼和俄罗斯再度交锋，史称第十次俄土战争。奥斯曼被按在地上摩擦，弱鸡到令人不忍卒睹。欧洲国家意识到，奥斯曼快完了，捡人头的时候到了，可不能让俄国占了便宜。年，德国拉着欧洲小伙伴们到柏林开会，英国、法国、意大利、奥匈帝国、俄国、奥斯曼帝国还有几个巴尔干小弟都参加了。会议的主题是提前瓜分奥斯曼。吃肉的人和肉坐到了一张桌上，肉能发表什么意见呢？奥斯曼任人宰割，只能口头发发牢骚。会议划分了巴尔干的势力范围，也探讨了奥斯曼帝国北非的那两个省突尼斯和的黎波里塔尼亚的归属。的黎波里塔尼亚大约是今天的利比亚西北部。法国已经拿下阿尔及利亚，希望把东边的突尼斯、的黎波里塔尼亚一起收入囊中。三个地方连起来大约就是传统上的伊夫起亚地区。德国表示支持。会议三年后，也就是年，突尼斯和阿尔及利亚边境发生了一起杀人案。当时边境管理松懈，大家来往边境跟亲戚串门似的，所以，有许多跨境婚姻存在。一个突尼斯小伙爱上了一个阿尔及利亚女孩，但是，女孩的堂兄弟看这小伙不顺眼，有一次，突尼斯小伙又越境到阿尔及利亚和女孩约会，女孩的兄弟直接动手把他咔嚓了。当地大多是部族社会，这下捅了马蜂窝，个人仇杀迅速上升为部落冲突。双方越境互殴。法国高兴坏了，这可真是想枕头就来睡觉，有机可乘，马上两头忙活起来：一边给突尼斯部落提供枪支弹药，鼓励他们给死去的小伙报仇；回到阿尔及利亚，又支持女方所属部落奋起反击。双方越打越嗨，演变成局部战争。法国看火候到了，立即跳出来，义正严词：阿尔及利亚是法国的保护国，突尼斯入侵阿尔及利亚，法国军队必须予以反击，以保护阿尔及利亚领土安全。年4月，海陆两军并进，攻进突尼斯，包围了突尼斯贝伊的王宫，双方友好亲切地签署了《巴尔杜条约》。突尼斯成为法国的保护国，其实就是殖民地，贝伊成为傀儡。法国吃起了剪刀差，一边挖着突尼斯的磷矿，一船船拉回去，另一边制造出工业品再倾销回突尼斯。第14集讲到的红蜥蜴火车就是行驶在南部磷矿区，火车是法国赠送给突尼斯贝伊的。十四、法属突尼斯法国殖民了突尼斯之后，意大利眼馋，一直想取而代之。意大利确实有个优势，距离突尼斯足够近。也正因如此，眼皮底下的肥肉落到了别人嘴里，总归不是滋味。19世纪下半叶意大利人呼啦啦往突尼斯跑，导致突尼斯的意大利移民一度超过了法国移民。法国一看，这怎么行呢，专门让突尼斯出台了措施，限制意大利移民，到年，法国移民终于反超意大利。又过几年，二战来了，法国光速投降，德国扶持法国政府要员搞了个傀儡政权，叫法兰西国，因为政府办公地点设在小城维希，史称“维希法国”。维希政权接管了法国政府各项事务，当然也包括突尼斯殖民政府。墨索里尼想趁机收了突尼斯，希特勒没同意。年11月，盟军发起火炬行动，登陆北非作战。德国、意大利反应过来后，迅速出兵控制了法国，并且直接接管法国殖民地，意大利这才占了突尼斯，得偿夙愿。法属突尼斯变身意属突尼斯。不过，仅仅半年后，经过突尼斯战役，北非战场盟军击败德国意大利联军，突尼斯重归法国。二战结束，世界各地民族独立运动风起云涌。突尼斯也不例外，独立运动中，最耀眼的政治人物是法国留学归来的律师布尔吉巴和他领导的新宪政党。殖民地国家的政治精英往往都有过宗主国留学的经历，而且都在宗主国拿了律师资格，比如甘地、尼赫鲁、李光耀。经过多年斗争，到年，法国折腾得筋疲力尽，实在耗不起了，双方签署《法国突尼斯联合议定书》，突尼斯独立，成立突尼斯王国，贝伊出任第一任国王，施行君主立宪。新宪政党执政，布尔吉巴出任首相。十五、突尼斯王国一年之后，突尼斯政府军队取代皇家卫队控制了王宫，贝伊被软禁。布尔吉巴带着制宪议会通过决议，废黜国王，改行共和。制宪议会就是突尼斯的议会。年7月25日，突尼斯共和国成立，布尔吉巴出任第一任总统。突尼斯历史进入当代。突尼斯当代史可以分为三个时期：（一）布尔吉巴王朝（年-年）；（二）本·阿里王朝（年-年）；（三）后阿拉伯之冬时代（年-至今）。十六、布尔吉巴王朝年，突尼斯颁布了独立后第一部宪法。根据宪法，突尼斯实际上执行的是总统制，布尔吉巴乾纲独断。到年才恢复总理的职位，但总理只是布尔吉巴的副手，内阁人员任免与否都听布尔吉巴的，总理没有决定权，议会也管不着。独立后，突尼斯先是承继殖民遗产，继续搞自由市场，但经济没什么起色。五六十年代，苏联雄踞北方，连带着意识形态也特别强势，那前儿“社会主义”是个时髦概念，许多新独立的国家虽然没加入红色阵营，但都搞起了带有社会主义元素的改革。比如我们讲过的印度、埃及、阿尔及利亚，都学苏联搞过社会主义建设和计划经济，甚至是土改。突尼斯也一样，年，布尔吉巴重用本·萨拉赫，让他带头推行社会主义建设。为表决心，新宪政党也改了名，叫社会主义宪政党。萨拉赫一抬手就整了个十年发展计划，随后又推行农业合作化、土地改革，没收了欧洲人拥有的大约75万英亩（约合万亩）土地，后来又把农业合作化推向所有地主阶层。突尼斯是谈判交接政权，旧有利益集团基本都苟下来了，和权力部门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这种大手笔一搞，整个突尼斯都炸了。布尔吉巴秒怂，弃车保帅，年免掉了萨拉赫，年又赠送他十年有期徒刑，罪名是叛国。社会主义建设戛然而止，随后，突尼斯重返自由化。年，布尔吉巴总统生涯届临第十七个年头，他七十二岁了，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差，难以亲政，身边聚集了一批宵小之辈。老皇帝听风就是雨，朝政搞得一团糟。可是，他还不想立太子。这年发生了件大事，让人们开始质疑布尔吉巴是否还能当这个总统。《由缰小记·埃及卷》讲过，六七十年代泛阿拉伯主义思潮盛行，这种思潮是面对欧美的强大所生出的一种抱团取暖心理，简言之，就是阿拉伯人应该重新团结起来，再现阿拉伯帝国之辉煌，政治上的表现就是试图重新合并，比如埃及就曾经和叙利亚合并过。泛阿拉伯主义的棋手是埃及总统纳赛尔，但最狂热的信徒却是卡扎菲。卡扎菲到处拉人合并，把埃及、摩洛哥、突尼斯、阿尔及利亚、苏丹找了个遍。跑到突尼斯时，一通演说天花乱坠，加上外长努伊拉使劲撺掇，布尔吉巴这时候完全就跟老年人听推销员卖保健品差不多，一激动，也没和人商量，直接就和卡扎菲签了突尼斯、利比亚合并协议。事后总理和一干要员出面，跟他费力掰扯，他才发现自己被忽悠了，废止了协定。但是，这事一出，所有人都心底里都不由得发出了灵魂一问：布尔吉巴还能领导国家吗？不管你们认为能不能，布尔吉巴认为可以，年通过议会决议把自己定为终身总统，这总统一当又是十年。直到年，他提拔内政国务部长本·阿里为总理，亲手终结了自己的总统生涯。十七、本阿里王朝本·阿里是军人出身，曾在法国特种兵学校与炮兵学校学习，又跑到美国深造，训练情报工作，回国后当了十年军事安全局局长，之后被外派摩洛哥，三年后又回来当了国防部长和国家安全总局局长，在军方和国安部门可谓资历深厚。布尔吉巴晚年疑心病特重，任何人权力太大、威望太著都容易被逐出权力核心。本·阿里就是典型，当了国防部长和国安局局长后，没多久就被外放到波兰当大使去了。照这个路径下去，本·阿里这辈子就只能周游列国了。改变本·阿里命运的，是-1年的“面包危机”。和阿拉伯之冬类似，这场危机也和生活必需品涨价相关。七十年代，因为石油危机油价暴涨，出口石油的突尼斯跟着暴富了一波，到八十年代油价回落，突尼斯就搁浅了。手头紧了，想找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借钱度难。但是，大家应该很熟悉了，IMF通常会设置这样一些借款条件，比如私有化、市场化、自由化之类的经济措施。为了借钱，布尔吉巴宣布取消食品补贴，面粉、面包价格应声暴涨。在中东，面粉、面包、饼类的地位就跟大米在中国的地位一样。穷人马上就上街了，突尼斯全国陷入动乱，史称“面包危机”。布尔吉巴慌了，急忙把本·阿里拉回来镇场子。本·阿里不负所望，施展雷霆手段，又是直升机又是坦克，成功解决了骚乱。布尔吉巴很满意，随后就给本·阿里升了将军，出任负责国家安全的国务秘书。刚好这时候布尔吉巴瞅身边人都不顺眼，认为所有人都想架空他，想篡权夺位，包括他的妻子。在他看来，只有这个本·阿里还算忠心。于是，布尔吉巴先后废了两个总理之后，年10月扶持本·阿里成为社会主义宪政党总书记，让他出任总理之位。本·阿里走马上任，随即拟定了新任政府成员名单，呈报布尔吉巴御批。布尔吉巴批了之后，本该10月28日这天接见所有政府成员。但是，布尔吉巴突然改了主意，推迟接见。圣意难测，本·阿里慌了，联想到布尔吉巴反复无常，自己前后两次被外放，调离权力核心，布尔吉巴不会又搞什么幺蛾子吧？左思右想，为了不再出国当大使，本·阿里决定先下手为强，筹划政变。找到布尔吉巴的健康医生，要求七名医生联名签了一份健康报告，随即发表声明，根据宪法第57条，总统身体状况不能履行职责，由总理接任。高层里不满布尔吉巴的人早就扎堆了，加上本·阿里有军方支持，政变非常丝滑，不费一枪一弹就成功了，84岁的布尔吉巴颤巍巍下台了。本·阿里出任突尼斯总统。一个独裁结束，又一个独裁即将开始。本·阿里一上台就表示要和布尔吉巴划清界限，废除了总统终身制，改为总统任期五年，连任不能超过两次。（当然，后来他又取消了连任限制。）社会主义宪政党则改名为宪政民主联盟。这个名字已经透露了本·阿里的改革意向——进一步自由化。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表示点赞，送来了资金支持，欧美大量资本投了进来。有了输血，突尼斯经济一度很是亮眼。其中，旅游业发展特别快，逐渐成长为支柱产业，是突尼斯外汇的第一大来源。许多欧洲人跑过来度假，街上遍布欧洲白人身影，突尼斯因此被称为“欧洲后花园”。罢特，和大部分亚非拉国家一样，经济整体数据确实好看，平均数也很有欺骗性，但是，一看中位数，问题就暴露无遗了——吃香喝辣的只有少部分人，底层依旧在吃土。而且，越是搞自由化，马太效应就越明显。对大多数突尼斯人来讲，国家看起来向好，然鹅，与他个人无关。举个自由化冲击最大的例子，农业。突尼斯原来也是小农耕作，后来放任资本介入，摇身一变，都成了机械化的资本主义大农场。农民成了农业工人，给农场主打工。政府也搞过扶农政策，但扶来扶去，最终扶到的都是大农场主，多数农民没得到实惠。而且，机械化大农场哪需要这么多劳动力呢，农民被迫从产业析出，跑到城市另寻生路。这就是个大问题了，阿拉伯国家中工业占比普遍不高，吸纳不了多少劳动力，突尼斯也好不到哪去。如此一来，贫民和失业问题就积累起来了。更危险的是“过度教育”。本·阿里上台后大兴高等教育，批量产出大学生。大学生多了，不一定就好，得看经济能不能接得住。突尼斯明显不能。首先，农业部门刚才说了，已经人员过剩，大学生也不愿意锄禾日当午；再者，突尼斯的工业大多是劳动密集型产业，比如纺织，大学生肯定不愿低就。所以，突尼斯的“毕业即失业”问题特别严重，年轻人有三分之一处在失业状态，英国媒体估计的更严重，认为两个里就有一个失业的。说到这大家就能明白教育分流和攀爬科技树的重要性了。我们大学生也太多，教育分流，那是减少大学生供给量；攀爬科技树，那是创造更多的高端岗位，吸纳大学生就业。总之，不能让大学生没事干。失业率高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尤其是大学生，他们一旦失业，往往怨气更重，正所谓，满腹牢骚是书生。而且，毕竟是受过教育的，能说会写，搞起运动来，声势浩大。年次贷危机之后，突尼斯积累的所有矛盾一起爆发了。突尼斯是强外向型经济。不论刚才提到的旅游业还是纺织业，面对的客户主要都是欧美，突尼斯本国市场太小，也缺乏纵深，没法消化掉这些服务或商品。一旦国际上有点风吹草动，突尼斯经济就要跟着过山车。金融危机后，世界范围内需求不足，突尼斯没游客了，产品也不好卖了，收入自由落体；与此同时，美国为了渡过危机，货币大放水，美元滥发之后往往会炒高粮价。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粮食不能自给，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突尼斯当然也不例外，粮食很依赖进口。彼消此长，人们赚得少了，花得却多了，生活压力骤增。对那些贫民和失业人员来讲，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于是，年，所谓的“茉莉花革命”就上演了。事情肇始于年12月的小贩自焚事件。26岁的突尼斯青年借钱进货，摆了个蔬菜水果摊，那是他一家八口的生活来源。这一天，城管临检，认定他无照经营，直接把摊车连同蔬菜水果一起没收了。青年跑到市政厅申诉，无人受理，绝望之下，买了汽油自焚。这起新闻瞬间引起了爆炸反应，突尼斯失业率居高不下，许多人都心有戚戚；有的新闻还说这青年是大学生，毕业后没找到工作，不得已以此谋生，更是激起了大学生失业群体共情。再加上长期以来腐败横行，人们把怒火一下子全都烧到了政府头上，示威游行弥漫全国，街头抗议者的口号直抒胸臆“要面包，不要本·阿里”。国内外舆论煽风点火，突尼斯洪水滔天。关键时刻，本·阿里发现军方也有离心倾向，年1月15日，乘坐飞机仓皇出逃，流亡沙特。延续23年的本·阿里王朝就此覆灭。事后，在埃及生活工作的五十来个突尼斯人跑到了突尼斯驻埃及大使馆前，载歌载舞，庆祝“革命”胜利（突尼斯国内将这起政治事件定性为“革命”）。现场有一位带预言家，他说：“本·阿里，请转告穆巴拉克，有一架飞机也在等着他。”一个月后，在所谓的“尼罗河革命”中，埃及总统穆巴拉克也黯然下台。《由缰小记·埃及卷》详细讲过“尼罗河革命”始末，埃及爆发政治运动的原因和突尼斯相比，就算不是一模一样，至少也是完全一致了。阿拉伯之冬迅速弥漫开来。在西方媒体叙事中，阿拉伯之冬被认定为追求民主化的努力。突尼斯人人欢庆，大家都觉得只要没了本·阿里，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现实狠狠地扇了他们一大耳刮子。十八、后阿拉伯之冬时代阿拉伯之冬以后的阿拉伯各国政局，一个字就足以概括——乱。政治失序，经济颠簸，社会动荡。后两者又是前者的直接后果。这些国家老百姓普遍对独裁有了阴影，比如突尼斯，不希望再出现一个总统三十年、换个总统又二十三年的故事了。人们普遍把困窘的原因归罪于独裁，所以力求最原汁原味的西式票主，并且要求削弱总统权力。既然如此，那就得修改政治制度，具体来说，就是修改宪法。不，突尼斯人认为修宪不够，得把宪法推翻，拿出一部新宪法来。起草新宪法期间，需要选出一个过渡政府。本·阿里在位时，强人政治，禁掉了许多党派，他下台之后，各路牛鬼蛇神一股脑冒出来了。年议会大选，伊斯兰复兴运动党（以下简称“伊复党”）斩获议会多数席位，成为议会第一大党。顾名思义，伊复党是个宗教色彩浓厚的党派。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由缰小记·埃及卷》讲到埃及后“尼罗河革命”时代时提到，穆巴拉克下台后，埃及搞票主选举，也是把一个宗教党派选上台了，叫自由与正义党，隶属穆兄会。现在大家一提到激进分子，第一时间总是联想到叙利亚、沙特、阿富汗，实际上，他们都是弟弟，埃及才是激进思想的母国，年创办于埃及的穆兄会是各路激进势力的导师兼老大哥。大家熟悉的各种极端势力都和穆兄会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伊复党也一样，受穆兄会影响极深，堪称穆兄会的突尼斯分舵。落后国家老百姓对现实处境绝望时，谋求出路往往求取两个方向：或是绝对武力，或是意识形态。两者都是重新整合国家的尝试，前者靠军事，形而下，硬性整合；后者靠思想，这思想可能是先进理论，也可能是落后宗教，形而上，软性整合。多数国家没那么幸运，最终拿起的思想武器都是落后宗教。所以，你会发现，在亚非拉那些国家，经济糟糕了一些年之后，要么是军头上台，要么是宗教上脑。军头上台没用之后，就换宗教上脑，宗教也没用的话，军头就再重新来过。埃及是典型，先军人政治，搞了几十年没搞好，阿拉伯之冬后把穆兄会选上台了，穆兄会上台后更乱，于是军方依靠民意再发动政变，重掌政权。突尼斯也类似，本·阿里就是军人出身嘛，阿拉伯之冬后大家把伊复党送上了台。宗教总是与贫困如影随形。一代目布尔吉巴、二代目本·阿里两代领导都没搞好经济，底层老百姓日子过得太苦，这时候宗教就成了最后的慰藉，伊复党这样的势力就发展起来了。不过，布尔吉巴是个坚定的世俗派，对宗教界的激进分子毫不客气，像伊复党这样的组织只能猥琐发育。等到二代目本·阿里上了台，毕竟得位不正，为了拉拢各方势力支持自己，故作开明大度，释放了许多激进分子，伊复党一度还参加议会选举。但是，很快啊，本·阿里就发现自己图样图森破。伊复党从未放弃自己的理想，试图建立一个宗教化的纯粹国度。他们认为，老百姓一切的困窘都来自于国家对宗教的背离。媒体报道过，他们向教众是这么做宣传的：是西方人和女人抢走了你们的工作，只要回归教法国家，大家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但是，他们积蓄力量时，往往表现得人畜无害，以“温和派”自居。一旦活跃甚或掌权，思潮迅速翻覆。本·阿里本来是拉拢伊复党支持自己的，结果，伊复党在议会里揽了百分之十几的选票，试图取阿里而代之。本·阿里这才惊觉，年下手禁绝伊复党，抓了多名成员。伊复党不甘示弱，直接组织武装攻击执政党党部。本·阿里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伊复党给镇压下去了。阿拉伯之冬后，没人镇场子了，伊复党重出江湖，还成了议会第一大党。这个故事的脉络也和埃及一模一样，一代目纳赛尔铁腕镇压穆兄会，二代目萨达特放出了穆兄会，后来发现穆兄会反噬，又转为强力镇压，三代目穆巴拉克延续了镇压政策，等到阿拉伯之冬以后，穆兄会大摇大摆走上了执政党舞台。不过，伊复党拿到的只是相对多数席位，没能过半数，必须和其他党派联合才具有组阁资格。年议会大选获得席位最多的党派前三名依次是伊复党、保卫共和大会党、争取工作与自由民主论坛。听名字就能看出突尼斯人都在转载请注明：http://www.qiyacar.com/ddqh/10447.html
